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這是唐代詩人孟郊的《遊子吟》,被譽為最能歌頌母愛偉大之詩,其中「春暉」一詞,將春天溫暖的陽光比作母愛,已將此詞定性,作為母愛的代名詞。
孟郊早年漂泊無依,一生貧困潦倒,屢試不第,直到四十五歲那年終於進士及第,寫下那句著名的「春風得意」: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登科後》)
然而,他高中後等了幾年也沒有派發(fā)到職位,到五十歲時才得到一個溧陽縣尉的卑微之職。結(jié)束了長年的漂泊流離生活,便將母親接來住,《遊子吟》就是他在溧陽迎接母親前來之時寫下的。那時他宦途失意,飽嘗了世態(tài)炎涼,愈覺親情之可貴,於是寫出這首感人至深的頌母之詩。蘇軾評價他「詩從肺腑出,出輒愁肺腑」(《讀孟郊詩》)。
孟郊官運不濟 生活困頓
上任溧陽縣尉後,孟郊很快發(fā)現(xiàn),官場比他想像的要更糟糕,他跟官署的同僚話不投機,工作又冗雜無聊,「飽泉亦恐醉,惕宦肅如齋。」(《溧陽秋齋》) 喝水也怕一不小心喝醉而得罪同僚。所以他時常騎驢到城郊的山林、古寺去遊覽,放鬆心情。
世事就是這樣,你愈怕的就愈容易發(fā)生。孟郊性格耿直,就更易得罪人。他的上司就以他經(jīng)常撇下公務外遊,扣了他一半俸祿。他官職不高,俸祿不多,再扣了一半,讓他生活更辛苦。氣憤之下,孟郊索性辭官回鄉(xiāng)。
不久後他在摯友韓愈等的推薦下被朝廷任為河南水陸轉(zhuǎn)運使,生活似乎有所好轉(zhuǎn),可惜好景不長,接下來的幾年間他先後喪母和兩次喪子,使他悲痛欲絕,「一閉黃蒿門,不聞白日事。」(《悼幼子》),《秋懷十五首》述訴了他的蕭瑟蒼涼。
公元814年,孟郊再被徵召作興元軍參謀,此時他已是遲暮之年,以帶病之身勉力起行,途中病卒,終年六十四歲。他德行磊落、心性高潔,家境又清貧,幸得韓愈、張籍等幾位好友合資為他辦理後事。
孟郊逝世後,有兩位著名詩人為他作詩悼念。一個是終生的知己韓愈,他在《雙鳥詩》中,將自己和孟郊比作「一對一鳴而百舌俱廢」的奇鳥,為世上不平而鳴,也為孟郊之不得志而鳴;另一位作詩悼念的,是年輕的詩僧賈島,他寫了一首《哭孟郊》,申明孟郊當時已有頗具影響力的詩名。「身死聲名在,多應萬古傳」,更交代了孟郊死後家境更慘,只剩一老妻與破舊空洞的宅屋。「塚近登山道,詩隨過海船」正反映他的身後景況。
孟郊的一生並未大富大貴、功名傍身,從他的詩句便可窺得一二。孟郊與賈島有「詩囚」之稱,蘇軾在《祭柳子玉文》中這樣評價:「元輕白俗,郊寒島瘦。嘹然一吟,眾作卑陋。」其中所謂的「輕」「俗」「寒」「瘦」,講的是這些人的詩風。寒指清寒枯槁,瘦指孤峭瘦硬,郊、島之詩風格清奇悲悽、幽峭枯寂,格局狹隘窄小、破碎迫促,且講究苦吟推敲、錘字煉句,往往給人以寒瘦窘迫之感。
朱熹則作:「君詩高處古無詩,島瘦郊寒詎足差。」(《次韻謝劉仲行惠荀》)蘇軾之論一出,遂成郊、島詩風之定論點評。張表臣曰:「(詩)以氣韻清高深眇者絕,以格力雅健、雄豪者勝。元輕白俗,郊寒島瘦,皆其病也。」(《珊瑚鉤詩話》卷一),可見口味各有不同了。
賈島「兩句三年得」
賈島早年因家貧而出家為僧,法名無本。他十九歲時雲(yún)遊長安,結(jié)識了韓愈。他甚得韓愈賞識,自此進入詩壇,並在韓愈的鼓勵下多次應舉,也是多次不第。812年,賈島曾慕名前往洛陽拜訪孟郊,兩人一見如故,曾攜手同遊嵩山,孟郊有一首《戲贈無本》記述了這次出遊:
長安秋聲幹,木葉相號悲。
瘦僧臥冰凌,嘲詠含金痍。
金痍非戰(zhàn)痕,峭病方在茲。
詩骨聳東野,詩濤涌退之。
……
朔雪凝別句,朔風飄征魂。
再期嵩少遊,一訪蓬蘿村。
春草步步綠,春山日日暄。
遙鶯相應吟,晚聽恐不繁。
相思塞心胸,高逸難攀援。
賈島也有很多名篇名句,如:「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題李凝幽居》),而「推敲」這個詞語的典故,也是由此而來。他也寫下:「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yún)深不知處」(《尋隱者不遇》)。賈島就以苦吟著名,經(jīng)常有「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之嘆。他多吟詠情性,刻畫景物之作,詩風清奇僻苦,峭直深刻,以鑄字煉句取勝。
「郊寒島瘦」,這二人一隱一僧,真是不負「詩囚」之稱!
●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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