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與在舊屋慢吞吞地收拾滿牆的書不同，搬到新屋後我是恨不得立刻就將所有的書從紙箱裏翻出來裝到書架裏去。

然而，新屋雖然被原業主裝修得很漂亮，滿屋的傢具也很齊全且十分高檔，唯獨少了一個能放下我的書的大書架。我在網上篩選半天，訂製了一個老榆木書架，從舊屋搬過來近一周後，才等到了幫我安裝書架的木工師傅。

木工師傅姓陳，和以往我見過的大多數安裝師傅不一樣，雖是酷暑的天氣，高高瘦瘦的他著一身淺色的T恤長褲，很清爽乾淨的樣子，令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韓國電影《計劃男》裏那個做每件事都有周密計劃，並且有著嚴重潔癖的男主角韓正錫。

果然，與韓正錫的潔癖一樣，陳師傅進門就主動要換拖鞋，不知道從哪裏拆下來的幾顆舊螺絲也不肯隨處亂放，對每塊木板之間的楔槽都一絲不茍地檢查測量，遇到尺寸可疑的地方，又不厭其煩地認真打電話和賣家溝通，最後總算將我此前堆放得滿屋亂七八糟的木板整整齊齊地架到了牆上。書牆的雛形已成，陳師傅又對賣家配給的固定書架的角馬和螺絲挑剔起來，認為角馬太小，螺絲太細，擔心用它們來固定書架，將來我在書架上擺滿書後不夠安全，於是換了自己帶的螺絲，而角馬和螺絲的位置亦要做到隱形，不易被人察覺……如此一來，我預計只需一兩個小時的安裝過程，在陳師傅的仔細中變成了5個多小時。

雖然與陳師傅是第一次見面，但大家都「同聲同氣」講粵語，我便不客氣地笑他「醃尖」（挑剔），有強迫癥，陳師傅也笑著認同，覺得自己「醃尖」和強迫癥是為了把事情做得更完美，盡量不要留下瑕疵和遺憾。我也認可了陳師傅的「醃尖」和強迫癥，因為我自己寫字亦是如此，希望我的文章裏不要有錯別字，每次完稿後連標點符號都是要仔細檢查的。而陳師傅眼裏的角馬和螺絲，大抵就如同我筆下的標點符號。

我極少在網購後對自己買的東西評論，那天陳師傅把我的書架安裝完之後，我認真地給了賣家好評，順便留言簡單誇讚了陳師傅，他很靦腆地道了謝。走時，狗寶罕有地和我一起出門送他到電梯口，我想，是因為牠聽到了我們談話間陳師傅說到他對一些苦難的孩子的同情，以及他收養流浪狗的事情。小動物總是天生能敏銳地分辨出人類身上善意的氣息。

書架安裝好的當天夜裏，我就一口氣把所有的書都拆箱擺了上去。我的新屋又有了一面完整的書牆，後來我帶著一絲強迫使勁搖了搖我的書牆，它很牢固。因為其中的每一塊鐵馬每一顆螺絲間，都鑲嵌著陳師傅的善意和「醃尖」的匠人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