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像愛喝茶一樣地愛上喝咖啡的,每天早上起來喝一杯黑咖啡,午後再泡一道茶,不覺間就成了我長久以來的生活習慣。即便在搬家的過程中,這種習慣也未改變,打包了所有的物品後我亦不忘給自己留下一點咖啡在搬到新屋之前享用。

然而因我對搬家的日期估算失準,人未搬走,咖啡已面臨「斷糧」,發了朋友圈,鄰居Amanda看到後喚我去她家拿咖啡粉,我的牙醫小王醫生也在旅途中寄來了咖啡豆。小王醫生寄來的咖啡豆是我未曾喝過的品種,收到的那天正處在搬家的忙亂中,只來得及打開裝豆子的盒子,嗅了嗅盒中的香氣,癮君子一般嚥了嚥口水,便戀戀不捨地放下咖啡豆開始搬家。

帶著搬家公司的人將東西搬到新家,再回到舊屋做收尾工作,已是兩天以後。第二天晨早睜開眼睛便趕緊下樓,用我特意留下的咖啡機磨豆子、沖咖啡,端起杯子喝一口,先是尋常一般的微微的苦、微微的酸,然後,當帶著果香與酒香味的醇滑掠過喉嚨進入腹中,迷醉的滿足感便在全身心瀰漫開來。

拍了沖咖啡的現場照片發給小王醫生表達感激之情,這才醒悟過來自己陶醉其中的「現場」是搬家後還沒來得及打掃的一片凌亂,我的咖啡杯正擺在狼藉中一張簡陋的鐵藝小茶幾上,便不免有幾分汗顏,卻因此不由自主地想起除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外,我最喜歡的女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寫的《飄》,想起《飄》裏的女主角斯嘉麗·奧哈拉喝的咖啡。

書中的斯嘉麗奧哈拉是大莊園主家的千金小姐,生活的精緻自不必說,她早年穿的衣服、吃的食物、喝的咖啡、用的咖啡杯都是極講究的。在美國南北戰爭爆發之後,斯嘉麗的生活每況愈下,戰爭愈來愈激烈,莊園主的日子也過得愈來愈窘迫,食物慢慢地從多到少、從少到無,斯嘉麗從前連燻肉都不願多吃一口,到最後要靠吃玉米糊充飢……在這樣的日子裏,他們習慣要喝的咖啡仍不能缺少:白蝶姑媽家的咖啡是用烤糊的玉米棒子磨粉代替的,斯嘉麗家的咖啡是用烤玉米粉和山芋粉混合的。

亂世中的生存是那樣的艱難,可斯嘉麗和白蝶姑媽們仍舊能夠採用自己想到的方法來滿足基本的生活需求,用他們被艱難困境激發的創造力來適應新的生活。他們仍舊葆有自己從前的一份精緻與優雅,儘管用的是帶焦糊味的玉米粉。而真正香濃的咖啡都是帶著一股特有的醇香的焦糊味的。

中國古人亦有著相同的智慧,因而漢語中有「隨遇而安」之說。於是,我又啜一口小王醫生給的咖啡,愈加滿足地感受著由舌尖至心底的微苦與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