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中國現代作家歷史小說選·前言》說：

「本書選錄的『歷史小說』，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後的一種新的文學體裁。它包括根據歷史事實敷衍的小說，也包括根據古代神話、寓言而虛構的故事。它和過去的歷史演義小說截然不同。大體上說來，它是以一九二二年魯迅創作的《不周山》為發軔，日逐生發繁衍而成的一種文學樣式?！?/p>

這是顛覆了傳統的「歷史小說」。主要是將魯迅據神話和寓言的故事來重寫，也叫做「歷史小說」。我認為這不是「歷史小說」，這只能叫做「故事新編」。

傳統的歷史小說，有謂「遵照歷史事件和人物進行鋪展描述的書寫體，可適當虛構，故事主線順應歷史發展方向，一定程度反映了歷史時期的社會面貌」。

今年是金庸百年誕辰，民間既辦紀念活動，報紙雜誌也有專文報道，獨獨有一人卻被忽略了，誰？

那是與金庸同年出生的梁羽生。梁羽生是所謂新派武俠小說的鼻祖，金庸是踵其後的發揚光大者。兩人的武俠小說同有一個特點，就是各有「歷史背景」。若依「新文化運動之後」的標準，金庸和梁羽生的小說都是「歷史小說」了？

我以前曾寫過，金庸的《神雕俠侶》中，楊過以「彈指神通」功夫，彈石擊斃蒙古皇帝蒙哥，那是「戲耍歷史」，亂作一通。而《書劍恩仇錄》中的乾隆是漢人，和陳家洛的關係，也是「歷史小說」？

以前看梁羽生的《大唐遊俠傳》，描述當年的社會狀況，也是「歷史小說」了？這種種疑問，常纏繞我腦海。

《大唐遊俠傳》第四回，寫李白醉臥長安酒家的情景，「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此外，還有賀知章等人，將杜甫《飲中八仙歌》的人物陪襯上去了，這是「歷史小說」？

傳統的歷史小說，緣自宋元的講史，論者有云，宋元講史話本成系統後，一方面以口頭講話說書的方式流傳於民間，另一方面則是以文字形式刊印為小說書籍。明清歷史小說如講史話本一般，以斷代史為藍本，如春秋列國志系列的有《春秋列國志傳》《東周列國志》等。說漢書系統有《西漢演義》《全漢志傳》《東西漢演義》《西漢通俗演義》《東漢十二帝通俗演義志傳》等。說唐的有《隋唐兩朝志傳》《說唐全傳》《隋唐演義》等。楊家將系統的有《新編全像楊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義》《天門陣演義十二寡婦征西傳》《五虎平南全傳》等。以岳飛為題材的有《說岳全傳》《精忠全傳》等。這已經把歷史小說分類得十分清楚了。

本人思想守古，一直以來便認為歷史小說應如是，七分真、三分虛，或五五分都可以接受，而將神話和寓言混進來，也只可稱為「故事新編」。

《大唐遊俠傳》中的李白片段，或可說是「歷史小插曲」，而不可說《大唐》是歷史小說，和金庸《神雕俠侶》中的襄陽城之戰一樣，並非「歷史」，只是以此作為背景的武俠小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