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人在京城偶然路過宣武門外菜市口，「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下意識就吟上了嘴角。歲月靜好的繁華盛世，這般壯懷激烈的句子很少會聽到。只有一個個波瀾不驚的謀生故事，平平無奇地擠在時代的沙灘上，紋路相似，大小相近，不勝枚舉。倘若後來的人能用放大鏡聚焦其中，或許每一段朝朝暮暮，又是另一番跌宕起伏。

兩位防長接連官宣落馬，讓人驚異於位高權重者的不自重和不知責，更慨嘆人性追名逐利之深難測底線。高處不勝寒，這份常人難及之寒，仍然不足以讓身處高位者清醒如初。

新結識的一位朋友敘述了他的一段跌宕起伏。

偶然的午餐會上，一見鍾情的驚鴻一瞥，成就了一段長達5年的甜蜜之戀。有一次正在開車，異地相隔的兩個人忍不住打開了視頻通話，聊得正投入，卻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交通事故，視頻那端的摯愛，人生戛然而止。沉淪兩年後，他終於收拾心情，重新投身事業。不久又幸運地遇到了新的意中人。殊料，對方居然嗜賭如命，不僅令他損失了一大筆錢財，這段感情也以人財兩空宣告失敗。所幸，他叔叔投資團隊推薦的一款虛擬貨幣理財產品，在彌補了所有財務虧空的同時，也讓他得以在正常工作之餘，日日有一筆不錯的額外收益。故事聽到這裏，眼前的咖啡微微涼，警覺之心瞬間被觸發。

不出所料，接下來的聊天內容，便是在生老病死和人生無常的感慨裏，時不時有意無意提及到這款曾救他於危難的理財產品，間或的還有即時交易的截圖展示，以佐證他的所言非虛。很可惜，如此真誠的誘惑，在看破不說破的心如止水面前，狠狠遭遇了一次滑鐵盧。終於，眼見一番精心布局遇到了一位頭腦清醒者幾番掙扎之後，這位「朋友」一無所獲地悄然退下。

成年人的世界裏，沒有比柴米油鹽更重的包袱。時代的塵埃落在普通人的肩上，是一座難以承受的生命之重，落在大人物肩上，也不見得就能輕易扛起。不同之處，在於普通人和大人物所能承接的時代塵埃各有分量。駐足見落英繽紛，抬頭有大雲飄過。自詡之心最可怕，整條河流都渾濁不堪，有塘虱暗自肥碩，整片戈壁寸草不生，胡楊三千年不腐。人群裏的鳳毛麟角，和自然裏的天成奇觀一樣，注定要成為標本。

每有官宣落馬貪官，我總愛在官宣的判詞裏，去尋找人性薄弱的一例一例實證。錢權交易，權色交易，信仰坍塌，每一個用詞背後，腦補出的豐富情節，都足以拍出十集電視劇的篇幅。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一次看似把持不住的偶然事件，便是潰堤始作俑者的蟻穴。道德文章好寫，但自始至終站在潔淨之處，並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前天候機時，在機場的洗手間，我看到一個面容俊俏的紅衣僧人，悠然自得貼著一張面膜，對著鏡子左顧右盼。一剎那間，我竟無比艷羨。